再見史騰

處女座性格加上出生自猶太家庭的背景，NBA執行長史騰（David Stern）既有與生俱來龜毛中的龜毛，也是天生註定贏家中的贏家，從他在1984年2月1日接掌聯盟執行長一職起，到今年2月1日交棒給目前的副執行長 席佛（Adam Silver）剛好滿30年的任期內，不管是球隊、球員或是球迷，應該都對他的「龜毛管理」恨之入骨，卻又對他的「贏家經營」不得不佩服，之中充滿了錯綜 複雜的情緒。所以可以想像的是，在史騰退休不久後，大家就會開始懷念起這位讓NBA振衰起蔽、反敗為勝的「傳奇人物」。


史騰於 1942年9月22日出生在紐澤西，1966年畢業於哥倫比亞法學院，1978年開始擔任當時NBA執行長歐布萊恩（Larry O'Brien）的體制外顧問，兩年後即被歐布萊恩延攬為副執行長，又在不到四年後的1984年2月1日正式從歐布萊恩手上接下執行長職務。

當 時NBA仍籠罩在70年代末期的「黑暗時代」陰影之下，聯盟百廢待興、危機四伏，還好在史騰瞻前顧後、深謀遠慮的帶領下化危機為轉機，NBA開始起死回 升，從當年23隊、總市值大約只有4億美元，到2013年的30隊、總市值已經突破150億美元，這樣的盛世與榮景，史騰確實功不可沒。


史騰如何起死回生？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NBA也非一天就從能谷底攀上雲端，尤其是在在商言商的職業運動領域，史騰不僅要面對重重危機與層層考驗，而且還有著難以擺脫的兩個「原罪」。

第一是NBA就是「黑色聯盟」的根深蒂固刻板印象。相較於其他三大職業運動（MLB職棒、NFL美足與NHL冰球），NBA是黑人球員最多的聯盟，而且比例超過七成，甚至接近八成，即使現在種族歧視問題已經大為改善，「黑色聯盟」還是NBA在形象上的劣勢。

第二，NBA只能排在北美四大職業運動的老三，NFL美足與MLB職棒在北美的發展歷史就是比NBA還來得久，也更深入人心。這一點任憑史騰奮鬥30年還是未能動搖與改變，NBA受歡迎的程度與地位仍是次於NFL與MLB。

職 業運動就是一項商品，商品要先能上架販售，首先賣相要夠好才能吸引顧客的目光，否則連消費者都不屑一顧，那還談什麼後續的行銷？NBA會在70年代末期陷 入「黑暗時代」，除了缺乏指標球星，球員吸毒的負面事件層出不窮，使得原本就黯淡無光的球星亮度更被抹黑到暗無天日，形象黑上加黑，連當時負責電視轉播的 CBS電視台也沒給NBA好臉色看，即使到季後賽熱戰階段，NBA還是被拿來墊檔，只有錄影重播，直到總冠軍賽才享有直播待遇。所以史騰在尚未接任執行長 時就已經洞悉聯盟形象出包的問題，上任後先從殺傷力最大的毒品問題下手，開始雷厲風行掃毒。

史騰這波掃毒行動不分大小牌，只要沾毒、染 毒，輕則禁賽，重則終生球監，當時遭到懲處的球星有M.理察森（Michael Ray Richardson）與祖魯（John Drew）等，另有明日之星瓦許朋（Chris Washburn）與塔普利（Roy Tarpley）等。之後史騰又針對禁藥問題進行控管，每逢勞資談判時就會制定更嚴苛的禁藥管理條例，同樣處以禁賽與球監處分，因為NBA沒有本錢像 NFL與MLB一樣可以承受「藥」影幢幢的打擊，這樣的制度不僅有助端正聯盟形象，也讓球員的表現可以清清白白，而非像MLB靠吃禁藥轟全壘打、破紀錄卻 疑雲罩頂。

「亂世祭重典」也是史騰一慣的手腕，只要是牽涉到為害聯盟形象的言行舉止，一律從重量刑，務必確保不再重蹈覆轍。最慘痛的例子 就是2004年11月19日溜馬隊作客活塞主場的「奧本山亂鬥事件」，當時逞凶鬥狠的球員如亞泰斯特（Ron Artest，後更名為Metta World Peace）即遭剩餘球季全數禁賽、連同季後賽共被禁賽103場的「極刑」。然後在2010年1月，當時巫師隊後衛亞瑞納斯（Gilbert Arenas）和隊友克里特頓（Javaris Crittenton）同時亮槍互嗆的「黑槍事件」也引來史騰勃然大怒，各處以禁賽50場與38場嚴懲，之後更衍生出「零容忍」條例，賦予裁判控管場上任 何可能擦槍走火的抗議、爭議裁決權利，球員若有不服，當下就給予技術犯規、驅逐出場，後續還有罰款與禁賽處分。


史騰如何發揚光大？

當 史騰把NBA這個「黑」底並遭抹黑的商品嚴格控管與強力漂白，確保球員形象與比賽品質無虞後，NBA逐漸成了上得了檯面，可以和NFL與MLB抗衡的聯 盟，史騰接下來也得以施展他的行銷長才，將商品包裝得有聲有色，廣告與宣傳上也用盡巧思，加上70年末期「黑暗時代」的盡頭也看到了球星爭輝的曙光，先有 魔術強森（Magic Johnson）與大鳥柏德（Larry Bird）在1979-80年球季一起加入NBA，延續當年NCAA的君子之爭，開啟了80年代「東塞vs.西湖」的王朝交替模式，然後更早出道的「J博 士」厄文（Julius Erving）也帶領七六人隊來共襄盛舉，NBA的人氣不僅跟著回籠，還加溫到強強滾。

當然後來以「籃球之神」 喬丹（Michael Jordan）為首的84年「夢幻梯隊」降臨NBA，更讓史騰眉開眼笑，有這些一尊比一尊還神的球星叱吒球場，展現出神入化的球技，上演高潮迭起的對抗戲 碼，NBA非但成了神聖的籃球殿堂，也成了職業運動的金字招牌，即使在北美職業運動仍居老三，但已經是窮追猛趕NFL與MLB的老三，而非昔日遙遙落後的 老三。更重要的是，史騰比NFL與MLB更具國際觀，在北美打不過兩位老大哥沒關係，走出北美，邁向國際總可以吧？史騰從1987年起開始舉辦「麥當勞錦 標賽（McDonald's Championship）」，到1999年完成階段性任務，邀請來自全球各地的職籃強權和NBA球隊對抗，既帶有走向世界籃球舞台的歷史意義，更帶有在 國際宣揚NBA籃球帝國的國威意味。

而如果麥當勞錦標賽是NBA邁向國際化的「破冰」先鋒，那麼派出由喬丹領軍的夢幻隊出征1992年巴 塞隆納奧運男籃就是NBA奠定全球籃壇霸主地位的王者之師，NBA球員的神乎其技不僅震撼了世界各地球迷的視覺感官，更吸引外籍球星離鄉背井挑戰NBA籃 球殿堂，使得籃球和足球一樣成了不折不扣的世界運動，一顆籃球即可以運遍大街小巷，一個籃框就可以緊緊扣住全球五大洲，史騰讓NBA「無孔不入」的行銷術 就曾被虧說：「除了無法到南極洲比賽、無法從南極洲網羅籃球好手之外，NBA徹底征服五大洲！」

NBA走出北美紅向全球，除了後來例行派 出夢幻陣容參加四年一度的奧運男籃賽與世界盃男籃賽之外，到世界各地進行季前熱身賽與例行賽也是NBA每季行事曆上的重點。史騰將NBA打造成炙手可熱的 國際品牌後，不管是在美國本土還是在全世界談起生意都是抬頭挺胸，比賽轉播權利金、相關授權權利金、商品銷售收入等，凡是可以生財的管道，NBA都鋪天蓋 地一網打盡，這也是NBA老闆們在數錢數得笑呵呵的同時，讓史騰擔任執行長一幹就是30年的關鍵，因為你想得到的，史騰都想到了，而且做得更好；你想不到 的，史騰不僅想得到，而且也還做到了，這樣近乎完美的執行長，除非史騰自己不幹了，有哪位NBA老闆會有換人做做看的念頭嗎？！


史騰如何走火入魔？

史 騰頭上雖然有由30隊老闆組成的董事會要負責，但董事會除了每年例行那幾次開會，投投票決定一些如球隊經營權易手、競賽規則修改等聯盟性的議題之外，其他 大小事基本上都還是史騰說了算。所以史騰算是大權一把抓，像是中國古代的中央集權，也像中國歷代各朝一樣，皇帝在位久了，不管他的作風再怎麼英明，還是會 顯露出專制甚至是獨裁的一面，史騰當然也不例外，嚴格控管久了就會愈管愈多，甚至走火入魔管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由此而生繪聲繪影的「陰謀論」也成了史 騰最被批判的爭議。

電影《侏儸紀公園》有句名言：「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史騰也篤信聯盟、球隊、球員與球迷會找到自己的平衡點，但又希 望多製造一些話題、炒熱氣氛、刺激行銷創意，所以史騰有時候會神不知鬼不覺「略施小技」創造出奇不意的大效果。只是在當今「全民皆狗仔」的網路時代，任何 疑點與破綻都會被放大、渲染，像是年度選秀會的抽籤，從1985年史騰的「冰信封事件」幫助NBA第一大市場尼克隊抽中尤恩（Patrick Ewing）狀元籤，到現行的樂透制度仍有人認為史騰暗中搞鬼，戰績最差、擁有最高機率抽中狀元籤的球隊始終無法「樂透」，而是某些需要奇蹟相助的球隊總 能得償所願。

還有就是透過裁判操控比賽，達到最大話題效應與轉播收視率效益的陰謀論，弄到最愛挑戰史騰權威、也被史騰罰款最多的小牛隊老 闆庫班（Mark Cuban）在2006年總冠軍賽眼見領先熱火隊的2比0優勢變成2比3的劣勢時，也顧不得形象與尊嚴跳入球場怒指史騰說：「你的聯盟被操控了！」但是當 庫班被搞到終於學乖，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在2011年季後賽整個封口，直到總冠軍賽出戰熱火隊同樣以4比2報了一箭之仇，拿下小牛隊史首座冠軍金盃 後才開金口，然後還拱前球隊老闆D.卡特（Donald Carter）從史騰手上接獲總冠軍獎座的避嫌之舉，更讓人相信言之鑿鑿「順『史』者生，逆『史』者亡！」的陰謀論確實有其幾分道理。

最 後就是史騰終其在位30年都致力於聯盟必須大小市場「均衡實力」的準則，他始終認為NBA沒有本錢和NFL與MLB一樣搞「富者恆富、強者恆強」的遊戲， 大小市場都要有出頭天的機會，這樣的均衡實力才會讓聯盟各隊都蒙受其利，所以在軟硬兼施之下終於在2011年新版「勞資集體議價協議」扣上了更嚴苛的團隊 薪資上限與豪華稅課稅機制，讓那些大市場球隊若想砸銀彈進行「軍備競賽」將付出天價的代價，讓小市場球隊可以在團隊薪資允許下更有機會留住招牌球星。

但 是史騰的「均衡實力說」，只是那種如假象般的齊頭式平等，大小市場還是在經濟面與營運面本來就存在著不公平的基準，像大城市球隊湖人隊一年的地方轉播權利 金就可以抵上小城市球隊拓荒者10年的地方轉播權利金，如此巨大的落差是要如何平衡？如果資方無法拿出更有效的利益共享制度，大城市球隊還是佔盡天時、地 利與人和，小城市球隊還是一樣要縮衣節食度日，然後球員還是成了被剝削的勞工，無法拿到和其球技與名氣相等的薪資。以當今NBA第一人詹姆斯 （LeBron James）為例，他就被迫要在金錢與金盃上做出抉擇，並非當今NBA第一高薪，更遑論和其他NFL或MLB高薪第一人的薪水相比！

如 果NBA果真如史騰每到勞資談判前照例恐嚇球員所言：「聯盟營運有困難，大家必須共體時艱！」以達打壓球員薪資的目的，那麼回歸市場機制，是不是應該收掉 那些拖垮聯盟的小城市球隊？不然老闆一直喊賠錢卻又一直再玩是什麼道理？不然就是要縮短球員的「工時」，既然薪水無法多給，那麼球季場次減少總可以吧？否 則一季要打82場例行賽，球員既拿不到符合身價的薪水，又要承受「過勞」的受傷風險。球員是聯盟的商品，這些商品有損傷，對聯盟也不是什麼好事吧？！所以 在史騰30年的「高壓統治」下，說難聽一點NBA球員只是一群必須聽命行事的高價勞工，意見太多會出事，一旦正面抗爭更將面臨吃不完兜著走的懲處。


席佛如何接班史騰？

但無論如何，不管史騰「走火入魔」龜毛到什麼地步，一點都不會影響他讓NBA起死回升、發揚光大的歷史定位，所以到了該交棒的時候，所有目光焦點都會集中到他欽點的席佛身上，並打量著他何德何能接班史騰打造的NBA帝國盛世。

對 於這一點，史騰是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了21年，早在1992年就相中席佛擔任他的特助，之後又讓他在最核心的「NBA娛樂部門 （NBA Entertainmen）」有著完整的歷練，熟悉聯盟行銷企畫與電視轉播策略，過去七年又擔任副執行長職務，早就蓄勢待發要坐上史騰的大位了。

現年51歲的席佛是出身於法學世家的紐約人，畢業於杜克大學，後來又拿到芝加哥法學學院學位，在1992年原本透過長輩的牽線是要詢問史騰如何規劃法律生涯，卻在幾次面談後深獲史騰賞識直接聘他為特助，所以史騰曾開玩笑說：「席佛是被我綁架過來的！」

相較於史騰的高高在上，甚至是近乎跋扈蠻橫，席佛相形之下就顯得和藹可親許多，對於工作的投入與專注21年來如一日，目前仍未婚，平日深居簡出，除了慢跑與溜狗之外，就是工作再工作。

有 關席佛的工作能力最簡潔有力的形容就是「化繁為簡」的能力一流，邏輯能力強，所以即使是他不熟悉的事物與領域，在聽完簡報後就能抓出大方向與重點，至於他 擅長之處，那就更不用說了，所以席佛在「守成」上一定是沒問題的。已經有人預言光是「史規席隨」就夠席佛守住史騰這30年來所打造出來的霸業，而且以席佛 精準的執行力，甚至更能貫徹史騰經營聯盟的核心價值與思想，況且NBA籃球帝國的營運與體制正值巔峰，讓老闆們滿意的新版「勞資集體議價協議」才執行到第 三季，以詹姆斯為首的當家球星世代也仍如日中天，席佛上任沒什麼好擔心的，只怕大家嫌沒有史騰的日子太無聊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