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或者說所有職業籃球聯盟，常會發生的狀況是即便先天條件傲視群倫的天縱英才，也難以在初出茅廬之際就大殺四方以至於橫掃千軍奪冠。的確，在1980年的NBA，有位名叫魔術強森（Magic Johnson）的新秀打出總冠軍賽MVP級的表現，幾乎算是奇蹟似地幫助球隊奪冠，但一來那建立在他所效力的湖人隊原本陣容就不差，二來正因為難度如此之高，魔術強森也才會被視為歷史傳奇。
即使是當代公認最具天分、在進入NBA之前就受到全美矚目的詹姆斯（LeBron James），也足足花了八年、繳了多次學費，才在與波許（Chris Bosh）、韋德（Dwyane Wade）於南灘合體後的第二年一圓冠軍夢，並在滿30歲、重返克里夫蘭之後，進化成另一個等級的球星。可見在NBA賽場上，「經驗」確實是球員相當重要的資產。
.jpg)
不只是當神主牌
2018年夏天，出現了一筆內容不過兩年1,000萬美元、但卻讓眾人驚呼的簽約消息：36歲的馬刺隊資深控衛帕克（Tony Parker）決定脫下黑銀戰袍，但不是結束生涯，而是與黃蜂隊另簽新約。
一般認為，由於馬刺隊扶正新生代控衛莫瑞（Dejounte Murray）接班，米爾斯（Patty Mills）也以複數年合約坐穩替補，甚至後面還有年輕的懷特（Derrick White）等著，球團不是不想留帕克，但最多只能承諾他第三號替補控衛的角色，看來更像是球隊休息室領袖，而非戰力輪替內的主要成員。
帕克不是不能接受退出前線，畢竟前一年他就把主控之位和平轉交給莫瑞，但他自認仍能勝任主力替補角色，而黃蜂隊在本季找來原馬刺隊助理教練柏瑞戈（James Borrego）擔任總教練，昔日攜手合作多年的帕克就是柏瑞戈認為最理想的替補後衛人選。
「其實黃蜂隊並沒有保證我絕對的上場時間。」和黃蜂隊簽約時，帕克如此說道。「我來到這裡，是為了協助柏瑞戈面對他第一份總教練工作，協助這支球隊，以及幫助華克（Kemba Walker）。」
雖然當初加入NBA的聲勢截然不同，但讓帕克擔任華克取經的對象，從許多角度來看都很合理。兩人在生涯初期都以飆速著稱，較少著墨在三分線外的投射，也同樣都擅長以擋拆啟動進攻，不同的是，華克隨著資歷增長提升了外線出手比例。兩人最大的差距是投籃命中率，華克生涯至今的一大缺陷就是投籃命中率，單季最高是44.4%，甚至有三季不到40%，而帕克僅在新秀球季的投籃命中率（41.9%）略低，其生涯投籃命中率是對於後衛而言高水準的49.1%，甚至有五年突破50%。
「我研究了東尼（帕克名）很久。」華克說，「從我進入NBA開始，就不停和歷任教練看他的影片，研究他如何執行擋拆、拋投與攻擊籃框。」而當帕克加入黃蜂隊後，也履行他在記者會上的承諾，在隊內練球時他會主動要求與華克對位，並在防守端向華克加壓，特別是在華克體力下滑時，目的是讓華克隨時都保持高度專注力，才能面對更多高強度的挑戰。
「他（指帕克）真的在改變整支球隊。」在黃蜂隊陣中的資歷與年紀都僅次於帕克的威廉斯（Marvin Williams）這麼說。
不論是否真與帕克有關，但本季華克在場均得分寫下生涯新高成績，黃蜂隊也力圖從去年無緣季後賽的邊緣奮起，仍有機會打進季後賽。總觀來說，黃蜂隊不論場內外都仍需要帕克這個沙場老將坐鎮，也如華克所言，能向一個擁有18年資歷的前輩請益，真的很重要。
.jpg)
重要的精神導師
本季2月11日，在季中交易截止日過後的第四天，從知名記者的推特消息到本人的社群媒體上都已可見，儘管還需幾個工作天，又碰上明星週末而必須有些延後，但林書豪已經確定與老鷹隊結束合作關係，雙方同意買斷合約，而林書豪也和暴龍隊達成加盟協議，生涯第八站確定落腳北國多倫多。
林書豪與老鷹隊的結緣來自去年夏天，老鷹隊原本擁有主控施洛德（Dennis Schroder），但在季前選秀會上對於在NCAA呼風喚雨的控衛射手楊恩（Trae Young）情有獨鍾，加上施洛德傳出求去的聲音，老鷹隊當機立斷決定改朝換代，透過與小牛隊的交易獲得楊恩，再把施洛德交易至雷霆隊。
但老鷹隊並不希望用叢林法則讓身為菜鳥的楊恩一個人強迫求生，因此在與籃網隊交易得到林書豪後，也確保即使施洛德離隊，楊恩仍有一個足以學習、討論場內外各種細節的前輩。
一眨眼，昔日掀起「林來瘋」的林書豪已經來到而立之年，如今有另一個比他小10歲的新秀把他當成前輩，尤有甚者，他成了楊恩口中的「Mentor」，除了技術之外，更多的是經驗傳承。
儘管楊恩和林書豪並不像沃克與帕克那麼相似，但林書豪生涯經歷過自選秀落選後奮鬥挺進NBA的起伏，以及「林來瘋」的高峰與受傷整季報銷的低谷，這樣的大起大落讓他更有能與後輩分享的心路歷程。「我們從第一次練球時就聊了很多，他是一個很棒的大哥，走過高峰與低谷，知道怎麼面對一切。」楊恩說。「每次我們碰面，我都期待練球之後的聊天能從他那裡又聽到什麼經歷。」
楊恩在開季之初就打出火熱表現，但在11月份卻遭遇低潮，單月投籃命中率僅35.5%，三分球命中率甚至連20%都不到。但在這樣的低潮中，林書豪仍不時對楊恩鼓勵與提醒，兩人不斷的溝通終於幫助楊恩的表現在11月底回溫。「從他的經歷與我自己的體認，我很感謝有他這樣的精神導師。」楊恩說。
而林書豪也對小老弟多有肯定：「在那段日子，每次在健身房看到的楊恩都對自己充滿自信，雖然我們時常需要聊天，但我一直相信他會沒問題的，他總有那麼一瞬間會讓你相信他將來能成為一名偉大的球員。」
雖然就現實來看，林書豪並不在老鷹隊的未來計劃裡，從開季那天開始，各界都心知肚明林書豪的階段性任務就是輔佐楊恩，直到小老弟站穩腳步，他不論被當作交易籌碼或是與球隊買斷合約後一拍兩散，都很有可能。結果也是如此，雖然沒有透過交易轉隊，林書豪還是沒能在老鷹隊走完整個球季。
在買斷消息確定後，林書豪在自己的社群媒體上寫著對於老鷹隊球團的感謝，還有陪伴年輕球員成長的欣慰，而楊恩在推特上則用「所有年輕後衛都需要的典範」來形容這位離隊的前輩。對兩人來說，雖然僅有不到一季的情誼，林書豪卻完美詮釋了「導師」這個名詞。
.jpg)
跨世代的不朽傳奇
在吉諾比利（Manu Ginobili）於季前夏天宣佈退休後，NBA現役已經沒有任何1999年梯的成員，這也象徵在整個聯盟所有球員中，資歷都不到20年，除了兩個經典的不朽傳奇。
卡特（Vince Carter）曾用一身扣籃絕技挽救一度陷入聊勝於無的灌籃大賽，並讓多倫多籃球市場一躍而起，也在生涯後期成功練起投射本領，延續了初期曾受傷勢困擾的生涯。而諾威斯基（Dirk Nowitzki）在近年「延伸四號」抬頭之前，他早就是聯盟裡投射能力最好的長人，難以封阻的後仰跳投讓他一步步寫下里程碑，本季更成為史上待在單一球隊最多球季的「忠誠代言人」。
兩個國籍、身材與球風都完全不同的球員，卻在生涯尾聲有了相同的工作，褪去生涯巔峰的絕代風華，在繁華落盡之後成為球隊裡年輕球員的重要導師，陪伴後進在NBA成長。
年少時的卡特獲得「加拿大航空」稱號，更讓灌籃大賽起死回生，招牌的360度灌籃與單手大車輪戰斧式灌籃劇力萬鈞，因此當他展露情感的那一面時，很難讓人投以同等想像。另外在場上盛氣凌人的卡特，場外卻溫文儒雅，人們認為他有頂尖球星的天賦，卻沒有頂尖球星唯我獨尊的霸氣。但也正是如此，當許多球星都以奪冠為終極目標在生涯尾聲逐夢時，卡特在近四年內三度成為自由球員，卻選擇了三支距離總冠軍很遙遠的球隊。
目的很簡單，因為他希望陪伴年輕球員成長。「如果加入強隊，我可能就沒有那麼多上場時間，也沒有那麼多接觸年輕球員的機會了。」卡特說。
這三次，卡特先後選擇灰熊、國王和老鷹隊，這段時間他的灌籃雖然不再霸氣，卻仍持續讓球迷們驚呼，而他帶給球隊最重要的，是資深球員的貼心提醒與指導，除了他給予年輕球員減糖、低油等飲食控制的建議之外，灰熊隊控衛康利（Mike Conley）就說：「卡特讓我知道，不只起跳重要，落地也很重要，任何一點保護都是替自己的未來做準備。」
國王隊控衛法克斯（De’Aaron Fox）則透露：「卡特告訴我，在場上的每一分鐘都要學習，隊友或對手總是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卡特本季的隊友老鷹隊年輕前鋒柯林斯（John Collins）也說：「在卡特眼中，沒有一刻是『垃圾時間』，他是後輩學習如何尊重比賽每一分鐘的典範。」
而比起在高中、大學時期就名滿全美，並在NBA新秀球季就一炮而紅的卡特，諾威斯基是在眾人的質疑中開啟NBA生涯。當時他被質疑打強力前鋒不夠厚實，打小前鋒不夠快，被質疑必須在總教練尼爾森（Don Nelson）的各種奇招下才能遮掩缺點。當諾威斯基在2007年獲選年度MVP，卻在季後賽首輪碰上昔日恩師尼爾森督軍的勇士隊時被打得灰頭土臉，直到2011年率領小牛隊擊敗熱火隊三巨頭奪冠後，才終於算是一掃所有質疑。
2014年走完複數年合約後，諾威斯基清楚自己已經逐漸步入生涯尾聲，對達拉斯這座城市投注的情感已經夠他把生涯完全奉獻於此，每一年他都允諾讓小牛隊先處理完市場上所有招兵買馬的動作後，再把剩餘的薪資空間投在他身上，諾威斯基毋庸置疑成為達拉斯這座城市最重要的情感依歸，每個來到小牛隊的新人也都知道可以從這個大前輩身上不斷學習。
本季離隊的史密斯（Dennis Smith Jr.）曾說：「他總是會給我鼓勵，提醒我要正面迎接挑戰，才能讓自己和球隊變得更好。」而新秀東契奇（Luka Doncic）早在確定加入小牛隊時，就難掩與歐陸傳奇前輩並肩的興奮，諾威斯基談到唐契奇則說：「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習慣，這我很有經驗，可以盡量和唐契奇分享。事實上，他在場上已經比20年前的我更好了。」
經過20年，卡特和諾威斯基兩個同梯的傳奇走入生涯另一篇章，除了近年來在場上帶來的吉光片羽讓球迷回味之外，對球隊而言，球技難免因年紀增長而下滑，但永不打折甚至越陳越香的經驗分享，是他們帶給年輕球員的無形寶藏。
.jpg)
從後浪到前浪
在NBA賽場上，前浪隨時得面對後浪不斷的挑戰，年輕球員在考驗中成長，跨越生涯巔峰，再成為資深球員，此時有些人會選擇在綻放完自己的光芒後銷聲匿跡，有些人則會把自己年輕時的經歷帶到生涯後期，從過去吸取經驗的菜鳥成為貢獻經驗的前輩。
例如朗多（Rajon Rondo），當12年前賈奈特（Kevin Garnett）、皮爾斯（Paul Pierce）與艾倫（Ray Allen）在波士頓合體時，朗多是三名球星身邊的小老弟，如今卻不時可見他提點英格蘭姆（Brandon Ingram）、庫茲瑪（Kyle Kuzma）或鮑爾（Lonzo Ball）；又或者10幾年前還要公牛隊找來老將歐克利（Charles Oakley）好好管教的錢德勒（Tyson Chandler），會在10多年後被太陽隊找來陪伴蘭恩（Alex Len）、沃倫（T.J. Warren）甚至布克（Devin Booker）等後輩球員成長。
老將的存在，有時已經不單是戰力考量，更多的價值是在場內外幫助年輕球員適應球場文化，而營造這種氣氛的發酵就有如美酒，經過時間的淬鍊，方能精釀出美好的韻味。
文／小鐵
---原文收錄在《XXL 第288期》2019年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