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NBA球迷而言,2014-15年球季有些莫名的失落感,儘管場上的球賽依舊精彩,球員依然賣力,但在轉播畫面中似乎少了些什麼。平常總有位美國大叔穿著如花蝴蝶般的西裝,手拿麥克風在場邊採訪,不管受訪的教練有多不願意,礙於聯盟規範還是得要乖乖接受訪問。而這位最吸睛也最知名的TNT場邊記者薩格(Craig Sager),上季因為「急性骨髓性白血病(Acute Myeloid Leukemia),AML」而缺席了整個球季。
數十年如一日,薩格總給人有種接近「綜藝咖」的印象,除了衣不驚人死不休的穿搭配色之外,近幾年他與馬刺隊總教練帕波維奇(Gregg Popovich)之間的訪談互動也成了場邊有趣的花絮。
長年泡在球場的薩格其實對於觀察比賽頗有自己的一套,如2013年一場馬刺與雷霆隊的比賽,馬刺隊在第一節結束時落後11分,蜂鳴器響起後,薩格一把攔住帕波維奇開始訪問,一開始就質疑鄧肯(Tim Duncan)在開賽之初頗有發揮,為什麼要把他換下場?接著又繼續追問馬刺隊向來有優勢的替補戰力中少了吉諾布萊(Manu Ginobili),誰應該在今晚挺身而出?在整段訪問裡,薩格使盡渾身解數,但帕波維奇答非所問地只用了12個英文字就打發了薩格。
又例如同年的季前熱身賽,當薩格又走向帕波維奇才剛要開口,只見帕總以誇張的驚訝表情連珠砲般地反問薩格:「現在只是季前賽!連季前賽都得要場邊訪問?你在開玩笑嗎?你是認真的嗎?」而薩格在一旁尷尬的欲言又止,每次開口就被帕總用「季前賽!」給打斷,最後終於靠著一句自嘲勉強打開僵局,卻見帕總故作昏倒狀,光是這段開場就讓原本味如嚼蠟的季前熱身賽充滿秀味。接下來,又回到薩格一貫的正經訪問與帕波維奇那冷面笑匠式的答非所問,當薩格要繼續追問時,只見帕總突然變臉嚴肅地表示回答兩題額度的任務已經完成,就逕自轉身走回板凳區,留下滿臉苦笑的薩格。
但這一切的趣味,都在一場球賽之後變了樣。
與癌細胞對抗的戰爭
2014年4月,結束熱火與籃網隊比賽的隔天,薩格突然感到身體不適,但他還是按照原訂計劃飛往印第安那州替高中生演講。當他搭機轉往達拉斯時感到一陣呼吸困難,症狀直到落地都不時出現,但薩格還是準時在早上9點出現在公司的準備會議上。會議結束後,薩格原本應該開始自己的例行晨跑,但感到極度疲倦的他決定休息一天,破天荒走回飯店小憩。這是從來沒有午睡習慣的薩格替TNT工作33年來,第一次在球賽舉行當天睡午覺。
當天小牛與馬刺隊的比賽轉播順利進行,過程中薩格雖然持續感到身體不適,卻還是硬撐完成了場邊訪問,但當他準備進行賽後訪問時,呼吸不順的症狀益發明顯,他得要不斷停下腳步調整呼吸,同時感到非常疲倦與虛弱。
再也無法承受的薩格走向了相識多年的老友、同時也是小牛隊隊醫的骨科權威索耶(Tarek O.Souryal)醫師(索耶醫師也是12年前幫滑雪受傷的薩格進行膝蓋手術的主治醫師),簡短的問診後,索耶醫師建議薩格前往醫院急診接受進一步檢查,而當有著老派個性、慣於忍耐病痛的薩格還在問著應該何時去醫院時,索耶醫師嚴肅地要求他即刻前往。
在急診室裡接受一連串的檢查後,薩格被發現血紅蛋白值僅有4.6,遠低於平常人的13至16,過往只有嚴重車禍或是外傷的傷患才會出現如此低的數值。「你是會走路的死人。」醫師半開玩笑地說著,後來並進一步解釋,運動與良好的體魄讓他撐過疾病的不適,但病況終究會超過人體的負荷極限,才出現這兩天的症狀,如果繼續置之不理,身體機能將會逐步停擺,最後可能導致心臟病發作。
經過三天的緊急輸血與更詳細的檢查,薩格被轉送回亞特蘭大住家附近的醫院繼續接受治療,經過兩度的骨髓穿刺與切片檢查,薩格被確診為急性骨髓性白血病,並住進了骨髓移植中心的隔離病房中。當兒子小薩格(Craig Sager Jr.)將薩格的病況公佈在推特後,被轉推了多達24,000次。
骨髓移植是唯一的希望,幸運的是小薩格經過幾次檢查後確認是合適的捐贈者,伴隨著骨髓移植與化療將父親從鬼門關前給拉了回來。「很幸運的,我是合格的捐贈者。能夠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移植,並以這種方式幫助我的父親,讓人難以形容。」小薩格說。「看他如此急迫需要骨隨捐贈與移植之後快速復原的情況,這真是神奇。」
臥病期間,TNT讓播報團隊穿上薩格招牌的誇張配色西裝與領帶來替他祈福,還特別選擇馬刺與小牛隊的季後賽首戰中讓小薩格代替父親來專訪過去總是在訪談過程中佔上風的帕波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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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TNT安排在賽前進行專訪,但帕總建議按照過往的慣例在比賽中進行。從老爹衣櫥裡挑選了西裝的小薩格特別打上代表白血病的橘色領帶,以徹底的「薩格風格」進行這次訪問,而過往一貫耍賴的帕總這回正經地回答小薩格的提問,最後以充滿感性的口吻對著小薩格說:「你做得很棒,但我寧願是你老爹站在這裡。」接著轉向鏡頭說。「格瑞(薩格名),我們懷念你,長久以來你已經是球賽重要的一部份,我希望你的大屁股快點回到場邊,我保證會好好對待你。快點回來,祝你好運。」
除了感性的喊話,帕波維奇還請小薩格轉交一張手寫的卡片給薩格,展現他貼心的一面。「喔!老天!他們沒有告訴我。我在醫院裡看著每一場比賽,然後突然聽到小薩格將要進行專訪。」薩格說著。「看到他專訪時,我感到驚訝萬分,淚水不自覺從兩頰流下。」
薩格後來一度被醫生准許回到球場,在雷霆隊作客芝加哥的比賽復出,但隨即又宣告病情復發讓他的復出只存在了一場比賽。休養了後續的所有球賽後,薩格在這季正式回到場邊,當然這樣的畫面還是少不了帕總,在季初馬刺與灰熊隊的比賽第一節一結束,所有人都在等著薩格的訪問。
「我得要誠實地告訴你,這是我第一次享受這個聯盟要求的荒謬訪問,因為你在這裡,歡迎回來!寶貝。」接著兩人相擁,薩格感性地說:「真的很謝謝你,我在醫院時就很希望可以再做一次訪問。」但話還沒說完,帕總就插話:「現在,再問我一些無聊的問題吧!」
帕總的幽默與誠摯的情感溫暖了薩格,也感動了球迷,但抗癌是一條艱苦又無止境的道路,3月份在《HBO》的訪問裡,薩格表示醫生在2月宣佈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又再次復發,訪談裡並指出未來將只有三到六個月的存活期。「我已經接受過兩次骨髓移植,接受第三次移植的案例非常罕見。」薩格在訪談中說。「我得要保持身體的強健才能撐得過去。」
訪談播出後,TNT替薩格發佈了新聞稿澄清部份內容,強調所謂的三到六個月存活期是指一般「未受到良好照顧」的病患,雖然宣佈急性骨髓性白血病是一種不好控制的癌症,但薩格受到世界上最佳的醫療照料,有信心能夠再次贏得這場與癌細胞對抗的戰爭,在感謝大家的關懷與鼓勵之餘,薩格也期待自己再次回到球場代表TNT進行採訪。
記者之路
1951年出生的薩格是媒體圈的資深老將,芝加哥出身的他從小就看著MLB芝加哥小熊隊「小熊先生」班克斯(Ernie Banks)與密爾瓦基勇士隊漢克阿倫(Hank Aaron)的全壘打競賽長大。父親在1958年開車載著他北上密爾瓦基觀賞勇士隊與洋基隊的世界大賽,成了薩格幼時印象最深刻的運動賽事。
自西北大學畢業後,薩格在佛羅里達州的「WSPB」找到一份週薪95美元的新聞播報工作。「WSPB」是一間位於佛州薩拉索塔(Sarasota)的調幅廣播電台,同時也是隸屬於亞特蘭大勇士隊體系的電台,薩格負責每天上下班時段的新聞播報。由於薪水微薄,因此薩格也兼差擔任帆船教練並在酒吧當酒保,直到今日,他與快艇隊總教練瑞佛斯(Doc Rivers)、前巫師隊總教練惠特曼(Randy Wittman)同是亞特蘭大一間酒吧的合夥人。
兒時偶像班克斯已經在1971年退休,而年近40的漢克阿倫則繼續在場中競技。1973年,漢克阿倫以單季40支全壘打結束球季,讓他生涯累積全壘打來到713支,只差一轟就能追平貝比魯斯(Babe Ruth)的歷史紀錄。在苦等了一個冬天後,漢克阿倫在1974年的球季開幕戰裡揮出了追平紀錄的全壘打,勇士隊接著刻意保留他,沒有讓他在客場三連戰中破紀錄,而是將機會留給亞特蘭大主場球迷。
儘管薩拉索塔距離亞特蘭大足足有500英哩遠,但薩格難掩內心強烈的渴望,說什麼也要前往亞特蘭大一趟,只是「WSPB」雖然隸屬於勇士隊系統卻沒有專任的體育記者,薩格的主管更揚言如果他無法趕在隔天晨間新聞之前回到工作崗位,就等著被開除。然而幸運的,薩格找到可以在隔天一早起程飛回薩拉索塔的班機,讓他毫不猶豫立刻出發。當時幾乎全美的體育記者都湧向亞特蘭大要目睹這偉大的時刻,從沒採訪經驗的薩格在最後關頭才擠進了勇士隊在三壘側額外增設的記者席,賽前他開始四處自我介紹,訪問了漢克阿倫的父母、密爾瓦基時代的總教練葛林姆(Charlie Grimm)、勇士隊高層,最後甚至訪問了漢克阿倫本人。
(圖片來源:Yahoo Sports)
「感謝所有親臨現場的朋友們。」漢克阿倫說。「我只希望今晚能夠完成任務。」
比賽開打後,薩格開始進行自己的球賽錄音,來到第四局,漢克阿倫再度出場並咬住道奇隊投手唐寧(Al Downing)投出的球,當球強勁地往左外野觀眾席飛去時,滿場球迷為之沸騰,此時薩格也忘情地抓著自己的小麥克風衝進球場,跟著其他勇士隊隊友等著漢克阿倫跑回本壘。雖然等著慶祝的人擠滿了本壘板,薩格還是緊跟著漢克阿倫不放,當正式慶祝儀式開始時他就站在漢克阿倫的身旁,錄下了隊友豪斯(Tom House)將那顆全壘打球交給漢克阿倫的片刻,同時錄下漢克阿倫母親的激動口吻,也錄到了漢克阿倫感謝上帝的經典對話。
慶祝儀式結束後,薩格沒等球賽打完就趕忙回到飯店,準備趕搭明天一早的飛機回去播報新聞。而在回到薩拉索塔後,他才知道「WSPB」將他的球賽轉播與漢克阿倫的即時訪談都上線播放,而自己拿著小麥克風穿著一件米色風衣在本壘板等著漢克阿倫的畫面,更透過NBC的轉播傳送到全美觀眾眼前,讓他成了知名人物。
(圖片來源:thebiglead.com)
那捲錄音帶最後進了棒球名人堂成為歷史見證,薩格也開啟了自己的傳奇運動播報事業。
令人難忘的穿著風格
提到薩格,人們絕對不會忘記他的穿著風格,網路上甚至可以找到許多不同版本的「薩格的10大經典穿著」網頁,就連當年薩格再次前往採訪MLB明星賽時,漢克阿倫很快就認出他是那個「穿著風衣」的小夥子,而那件風衣卻幾乎是薩格播報生涯裡最正經的服裝。
在鏡頭前的薩格總是以各式各樣花俏顏色的西裝與領帶現身,西裝上甚至不時出現金蔥或是亮片,金光閃閃成了他的招牌,薩格在這季的騎士與雷霆隊之戰甚至穿了一雙有著蛇頭的銀色蛇皮皮鞋現身,頓時搶了場上球星的風采。
跟一般家庭大相逕庭,薩格家的三個大衣櫃裡有著超過200件的外套、100雙的皮鞋,而他的第二任妻子史黛西的衣服只能佔據一個小小的角落。「穿著黑與白的衣服讓我渾身不自在,我總愛穿亮色系的衣服。」薩格說。「我愛穿粉紅色、亮粉色等大膽的色系,但我會避免穿另一支球隊的代表色,盡可能不去刺激球迷。」
或許未來哪天,人們也會為了挑選哪套西裝來代表薩格進入籃球名人堂而傷透腦筋,他與癌症對抗的鬥志更將永遠留存在運動迷與非運動迷之間,而他對抗癌症的宣言也將繼續鼓舞其他病友:「持續奮鬥!我還沒能贏得這場戰役,雖然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但,我也還沒輸!」
「過程中總有些勝利與挫折,但我還是會繼續不停奮戰,眼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vant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