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公敵
「在聖安東尼奧，總教練B.希爾（Bob Hill）就像是上流社會的名流般受到尊崇。在這個不甚有自信的城市，有個具有名流氣質的人士在場邊是很重要的事。」現任馬刺隊總管巴佛德（R.C. Buford）說。「結果當時任職球隊總管的帕波維奇在羅賓森（David Robinson）傷癒復出的那天將B.希爾炒了魷魚，成了人們覺得最醜惡的一幕。」
B.希爾在1994到96年期間帶領馬刺隊贏了121場比賽，95年還曾打進西區冠軍賽，是當時馬刺隊史最成功的教練。雖然1996-97年球季開季戰績僅有3勝15敗，但選在球隊靈魂人物羅賓森即將復出之際砍掉B.希爾，讓帕波維奇成了聖安東尼奧全市最不受歡迎的人物。
和風度翩翩的B.希爾相比，出身軍旅又滿臉痘疤的帕波維奇確實一點也不討喜，當地媒體甚至舉辦投票，結果有超過九成的球迷希望馬刺隊換掉帕波維奇，讓當時還是球評的瑞佛斯（Doc Rivers）取而代之。
即使馬刺隊隔年意外地在選秀樂透抽韱幸運擊敗了戰績更糟的塞爾蒂克獲得狀元籤，然後選來鄧肯（Tim Duncan）與羅賓森合體讓球隊打出了56勝26敗的佳績，但要求帕波維奇下台的聲浪依舊未歇。
在季外經歷封館風波後，1999年球季重新開打，擁有雙塔坐鎮的馬刺隊開季居然只打出6勝8敗的戰績，讓人緣極差的帕波維奇又成了檢肅的對象。
「這一點都不有趣好嗎！我們不過就是戰績6勝8敗，但情況卻像是『嘿！討厭鬼，你打算什麼時候把自己給開除？』」帕波維奇當時接受訪問時說。「你有兩個方法來面對這種情況，其中之一就是像我一樣忽略它，因為你無法掌握一切。人們總愛替我們貼上英雄或狗熊的標籤，但總搞錯背後的緣由，事實上這行業根本就沒有英雄，更沒有狗熊。」
一向力挺帕波維奇的馬刺隊老闆霍特（Peter Holt）面對群起而來的輿論壓力，當時看來就快招架不住，所幸馬刺隊在接下來的36場比賽中贏了31場，並在季後賽一路過關斬將，最後以4勝1敗淘汰尼克隊贏得了總冠軍。
「但帕波維奇依舊是這座城市的頭號全民公敵。」巴佛德說。「這情況恐怕到了2003年才有所改變。1999年的總冠軍並沒有讓他的處境好轉。」
「我不認為那支球隊有任何機會，除非他們能夠藉由加強防守來提升抗壓性並建立信心，相信自己在比賽終了前能夠阻止對手的攻勢。」帕波維奇事後談到96年由B.希爾帶領的馬刺隊。「我跟當時隊上部份球員如羅賓森、A.強森（Avery Johnson）與艾略特（Sean Elliott）都有良好的關係，我想我們有機會一起改變球隊，因此我決定挺身而出。」
「那年我們處在一個尷尬的時刻，球員就像是得了瘟疫般紛紛倒地。」前馬刺隊中鋒普度（Will Perdue）也回憶起當年情況。「帕總試著灌輸一些個人觀念給我們，他選擇從防守開始，你知道的，就像是要對我們洗腦一樣，即使我們每五到六場才有可能贏一場球。」
「總之，我的執教哲學就是專注防守。」帕波維奇說。「除非整隊都在腦中烙下深深的印記，確信防守是能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工作，否則一切都是白搭。當時我們試著透過需求原則來導入這個風氣，用球員在場上的防守賣力程度決定出賽時間，用盡方式來確保球員們了解到如果不接受這樣的信念，那就得離開這支球隊。」
「於是，現在我們有一群對此（防守）深信不已的球員。」帕波維奇依舊不改其冷酷表情說著。「這就是支撐這支球隊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可是帕波維奇花了大半輩子的精力才體悟到的籃球哲學。
首執教鞭
帕波維奇自美國空軍官校畢業後就在空軍擔任情報工作，接著回到官校籃球隊擔任助理教練長達六年。1979年他在一支名為「波莫納匹澤（Pomona-Pitzer，以下簡稱為波隊）」的NCAA第三級球隊獲得了第一份總教練工作。實際上這是一個結合洛杉磯地區波莫納學院與匹澤學院的體育計劃，當時他的年薪僅17,000美元，一家四口住在學校宿舍，三餐在學生餐廳搞定，只能利用倉庫的一間小儲藏室作為辦公室。
波隊就像是大多數NCAA第三級球隊，在老舊的小體育館內練習，只有舊式的記分板掛在牆上，休息室的門只是一片高度不到天花板的木板，只要稍微墊高腳尖，休息室內的一舉一動都一覽無疑。「他（指帕波維奇）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環境。」當時是波隊球員的赫伯斯特（Kurt Herbst）說。
環境糟糕，但波隊在場上的表現更差，在帕波維奇第一年執教時戰績只有2勝22敗，即使面對以學術為主、已經在聯盟賽事中連敗99場的加州理工學院，波隊也還是落敗。「『看看對手那個眼鏡仔，他的學測滿分，口袋裡還放著手帕準備擦眼鏡，你們居然還會被他給痛宰？！』我還記得帕總是這樣對我們咆嘯。」赫伯斯特回憶著。
為了改變球員的觀念，帕波維奇決定從防守開始教起，但為了這群腦袋比手腳靈活的球員，他也花了點心思。「我記得帕總替我們上了一堂關於防守的課程，他說：『別把你們的頭搞得像是正弦波一樣上下擺動。』」另一名波隊球員狄格南（Tim Dignan）回憶說。「我四下張望，頓時發現這真是個奇蹟，因為我們居然都聽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就這樣，帕波維奇在1986年結束了波隊的冠軍乾旱期，在他的引導下這支球隊成了聯盟裡的強權，在往後12個球季裡贏得了七次冠軍。
「這感覺很詭異，但當我們在電視上看到馬刺隊的比賽，就像是當年我們看著帕波維奇在指導波隊一樣。」球隊訓練員K.瓊斯（Kirk Jones）也說。「他用同一套方法在指導NBA球隊。」
對帕波維奇而言，波莫納匹澤隊是他永難忘懷的根本，他曾告訴朋友，波隊的冠軍獎盃是他辦公室裡唯一的展示品。
但真正讓帕波維奇嶄露頭角的，卻是在波隊任教七年後的一年休假期。
取經名教
1987年10月，當時38歲的帕波維奇暫別他的球隊與球員，展開了一年的學習之旅，而他的第一站就是著名的籃球聖地：北卡大學。
北卡大的教父D.史密斯（Dean Smith）從堪薩斯大學畢業後，曾短暫在美國空軍服役，之後就成為空軍官校籃球隊總教練史皮爾（Bob Spear）的助理教練。透過這層關係，讓帕波維奇獲得了一窺北卡聖堂山奧秘的機會。
在抵達北卡大的教練辦公室後，帕波維奇與D.史密斯的助理教練團、秘書甚至返校訪問的明星球員P.福特（Phil Ford）打過招呼，但此行會面最主要的人物D.史密斯卻始終沒有出現。「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越來越緊張。然後到了下午，我還是沒能見到D.史密斯教練，但就在突然間，我聽到有人大喊：『嘿！我還在想你跑哪去了？一起來吧，練球時間到了！』」
叫帕波維奇的不是別人，就是D.史密斯。
每年都有許多教練參加北卡大的訓練營，他們可以自由參觀球隊練習，可以使用所有的訓練器材，但只有帕波維奇，這一個來自第三級球隊的總教練，獲准坐在D.史密斯的身邊，一起參與球隊戰術的規劃與討論。
之後帕波維奇每天一大清早就會出現在影片室裡挖寶，當北卡大教練團上午的會議結束後，他就拿著無數的影片向助理教練們請益，下午再參加球隊練習，就這麼一路研習到黑夜降臨。「我會詳細紀錄每天學到的新知，也寫下曾經聽過但終於獲得釐清的觀念。」帕波維奇每晚都會在宿舍裡花上三小時整理筆記。「我非常仔細紀錄這一切，讓我有機會能將想法系統化，將各種觀念分門別類。」
結束在北卡大的實習後，帕波維奇又轉往堪薩斯大學接受總教練布朗爺（Larry Brown）的指導。當1972年帕波維奇還在空軍服役時，曾受邀參加奧運的選訓營，而當時布朗爺就是選訓營中的教練。
「當初就是我裁掉他的！」布朗爺總愛這麼說著他和帕波維奇之間的關係，但這不是最後一次，因為在1975年帕波維奇參加金塊隊的測試時，又遇上了轉戰職業的布朗爺。
「我真的無法相信布朗爺居然放棄我去選擇湯普森（David Thompson）！」帕波維奇幽默地說。「這可能是他執教生涯犯過最大的錯誤。」
不過玩笑歸玩笑，但當年布朗爺不僅讓帕波維奇在場邊見習，更進一步讓他成為教練團的成員。不光是球隊練習，即使是正式比賽帕波維奇也在堪薩斯大學的板凳席上幫忙。「帕波維奇是我的教練團成員之一，我可沒把他當成實習教練。」布朗爺當時接受媒體訪問時說。「面對天普大學時，我們對於裴瑞（Tim Perry）的低位單打毫無招架之力，就是帕波維奇的建議讓我們成功守住這小子，扭轉比賽局勢。」
而當被問到第一級學校跟第三級學校有什麼差異時，帕波維奇說：「許多人忘了這些球員其實都在同一個年齡層。一開始我也被這些球員的能力給嚇到，他們身材更好、體能更棒，但不久後我就發現他們跟第三級學校的球員一樣，都需要從基礎學起。」
「真正的差異是時間的分配，在波隊並沒有那麼多媒體與公關需求。」帕波維奇說。「第一級學校的教練得花很多時間在教球以外的事情。」
在研習結束後，帕波維奇又回到了波隊，將他從這兩位名教身上學到的點點滴滴運用在自己的小天地裡。
「我發現，一支球隊為何贏得或輸掉比賽的原因並沒有什麼不同。」帕波維奇說了自己在研習後的感想。「籃球理論無論在北卡、堪薩斯或是波隊也並沒有兩樣，這讓我對自己的表現感到滿意，也讓我明白贏球靠的並不是什麼不傳之秘。」
而在這一年的研習裡，帕波維奇與布朗爺也建立起亦師亦友的深厚友誼，當1988年布朗爺從堪薩斯大學轉戰馬刺隊時，經過一番天人交戰的帕波維奇也離開了波隊轉任布朗爺的首席助理教練，開啟了他與聖安東尼奧的緣份。
當1992年布朗爺被馬刺隊開除時，帕波維奇轉到勇士隊擔任另一位名教尼爾森（Don Nelson）的助理教練。在勇士隊，帕波維奇從兼任總管的尼爾森身上學到了球隊管理的哲學，當94年新老闆霍特買下馬刺隊後，透過尼爾森的推薦，帕波維奇重返馬刺隊接任總管一職，也才有了96年那個驚人之舉。
「我常常懷疑自己到底在這裡幹麻？我們真的有贏得那些總冠軍嗎？這一切會不會只是南柯一夢？」帕波維奇在2010年接受訪問時說。「我只能搖搖頭，因為在我的內心深處，我依舊是那個NCAA第三級學校的總教練。」
或許，那才是真正的帕波維奇。
■vantora
本文節錄XXL第212期（201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