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吉奇(Goran Dragic)依然是那個對於籃球充滿熱情的東歐少年,儘管一顆真心早已傷痕累累,卻已學會接受現實、堅持所求。
一班準備飛往陽光南灘邁阿密的班機,正在鳳凰城天港機場準備起飛。崔吉奇坐在座位上,平靜地盯著窗外熟悉的景色,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崔吉奇的籃球路一路走來,似乎總和搭飛機密不可分,別的球員或許是為了到客場比賽、參加國際賽才會坐上飛機,他卻是為了一圓籃球夢,遠從家鄉斯洛維尼亞飛到美國,然後在這片陌生的美洲大陸上繼續自己的逐夢航程。
曾經的唯一
當班機的起落架收起時,崔吉奇想起了年少的自己。
他來自東歐,對籃球充滿熱情,也和不少同齡少年一樣將NBA頂尖球星視為追逐目標,想在這個籃球最高殿堂裡盡情奔馳,特別是有一位效力於太陽隊的白人控衛球星與崔吉奇有著相似的身體條件,也最受他喜愛。
那是兩屆聯盟年度MVP奈許(Steve Nash),從崔吉奇第一眼看到奈許的比賽開始,他就決定要追隨這位控球大師的腳步,一輩子。
為 了臨摹學習,年輕的崔吉奇總忍著時差在大半夜爬起來看奈許的比賽,默默許下有朝一日能與其並肩作戰的願望。事實上,早在2008年正式報名參加NBA選秀 會之前,就已經有不少球探注意到這位曾獲得斯洛維尼亞聯賽最佳新人、入選聯賽年度第一隊,並多次代表國家參加國際賽事的東歐後衛。但崔吉奇的志向始終沒 變,他只想加入位於亞利桑那荒漠中的那支球隊,與偶像並肩作戰。
每當憶起那個NBA夢想,腦海中的自己總身穿那件亮眼的橘色球衣站在奈許身旁。對崔吉奇而言,那是最美的畫面,為此他甚至拒絕其他隊伍的選前測試邀請,僅簡單完成與太陽隊的試訓之後就返回母國。
曾經,除了鳳凰城,崔吉奇對其他城市一點興趣都沒有。
未如預期
班機駛入雲層之間,遭遇亂流時不免讓飛機產生顛簸,而望著窗外漸沒的鳳凰城天港機場,崔吉奇想起2011年那個同樣顛簸且不平靜的冬天。
如願加入太陽隊曾讓他欣喜若狂,奈許這位心靈導師把他當作朋友般對待、傳授場內外的經驗,那段時光讓崔吉奇永遠難以忘懷,他總像一個買到新愛玩具的大孩子般,喊著:「真不敢相信,我的美夢成真了,我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但 現實總是有所美好,也有殘酷。NBA比賽的強硬肢體對抗與快速節奏,讓出身東歐的崔吉奇一時難以適應,頭幾年的表現差強人意。人們戲稱他與偶像奈許之間最 大的共通點只有身上那件球衣與帥氣的臉龐,球技部分卻是天差地遠,這讓年輕的崔吉奇無比沮喪,即便他在2010年季後賽曾打出驚喜表現,依然難以揮去那些 質疑聲。
更糟的是,太陽隊在多年爭冠失利後引發人事變動,當成員大幅改組的情況下,崔吉奇失去不少熟悉的隊友,在出賽時間銳減、陷入徬徨之際,竟又傳來更令他錯愕難堪的消息,而且,還是由最親密的良師益友奈許轉述給他。
當 時正好也是太陽隊正在飛往多倫多的一段航程,似乎在飛機上總會發生改變崔吉奇人生的大事。奈許滑開手機上的訊息,默默走到崔吉奇的身邊,一臉嚴肅地說: 「球隊好像進行交易了,他們把你送去休士頓。」當下崔吉奇無比驚訝,從未想過自己會碰上職業運動最現實的一面,腦袋一片空白直到班機降落,猶如置身一場噩 夢之中。事後受訪時,崔吉奇支吾其詞地說:「我確實有點震驚,畢竟我和深愛的球隊、城市相處了兩年半的時間,但我想這就是人生吧……」
那是太陽隊第一次交易崔吉奇,或許他沒料想到的是,人生中有許多事物都會重演、再現。24歲時被突如其來交易至休士頓,28歲的他,再度因急轉直下的交易事件離開鳳凰城,短短四年內就離開了同一支球隊兩次。
只是這回崔吉奇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他平靜地看著窗外,漠然注視著這座他曾深愛的城市,但如今人事全非的夢想之地。
這次,是他自願的。
不如歸去
在飛往邁阿密的航程中,崔吉奇盡量不去思考場外的風雨,只是盤算著抵達新環境之後的生活,又該如何幫助新隊友打出更好的表現?以及腦海中早在數年前就已經勾勒出的生涯藍圖,是否有機會在南灘實現?
崔吉奇心中始終有個影像,身穿13號球衣的太陽球員將火炬傳遞給他,自己奮力舉起、照亮四周,而地上倒映的影子看起來就和奈許一模一樣。
被 交易至火箭隊時,崔吉奇把握機會打出身價,後來當太陽隊奉上合約希望他重回鳳凰城補上奈許離隊後的先發控衛位置時,他毫不猶豫就同意了這項協議,儘管火箭 隊開出誘人的續約價碼、儘管奈許已經離開、儘管他明白太陽隊即將步入百廢待舉的重建期,崔吉奇依舊毅然決然披上了那件1號橘色球衣。
為的,始終是心中那個愈來愈清晰的影像。
太 陽隊讓崔吉奇成為奈許離開之後的次世代核心,成就兩人之間師徒接班的佳話,這本該是故事最完美的結局,特別是他逐步站穩於聯盟的態勢,在2013-14年 球季還獲得進步最多球員獎、入選年度第三隊等殊榮,連昔日偶像奈許都在受訪時讚不絕口地說:「我真的對他感到非常驕傲,他是聯盟頂尖控衛,希望他能維持這 樣的好表現。」
但是愈刺眼的陽光,總會拖出愈長的陰影。太隊球團與崔吉奇之間的美好關係終究受到新管理階層的「三衛」策略影響變質,出現裂痕,最後變成一齣「怨偶分手」的悲劇。
許 多人,包括崔吉奇自己都不明白,剛打出生涯最佳表現的他為何會成為政策下的犧牲品?得與另外兩位控衛分擔上場時間、分掉主控權,甚至淪為遊走外線等待出手 機會的角色球員?莫非就因為他深愛這支球隊,願意為此犧牲奉獻?這和他夢想中的美好影像是大相徑庭。於是一句:「我再也不相信他們了。」成為撕碎崔吉奇夢 想、扯毀他和太陽隊關係的關鍵話語,六年多的浮沈終讓他明白,將滿30歲的自己沒有時間躊躇猶豫,該是主動出擊的時刻了。
於是就在今年2月19日季中交易截止日前,崔吉奇主動拋出交易的要求,掛冠求去。
光熄,火燃
當班機降落在邁阿密後,崔吉奇很快展示了新球衣,邁向嶄新的生涯,步伐堅定且踏實,還帶有一種堅毅的神情,他坦言:「我從來就不是那種希望回到過去的人。」對於離開太陽隊的決定,似乎毫不後悔。
亞利桑納州的媒體認為太陽球團過於忽視崔吉奇的心聲,讓這位脾氣和善的球員一爆發後即不可收拾;人們則驚訝他判若兩人的冷酷、主動斷絕和解空間的作法、堅決離開太陽隊的動作。但其實他從未改變,追求的始終是同一件事。
他想要成為像奈許一樣的球員,輕盈穿梭場上,像個籃球作曲家般譜寫比賽的節奏,而不是太陽隊高層口中「任何交付任務都能完成的萬用後衛」。崔吉奇該是控衛的主旋律,而非伴奏。
相 較於太陽隊,熱火隊顯然更願意提供他成為主秀的機會,在他降臨邁阿密打出平均16.6分、5.3助攻的成績後,季外立即奉上頂級薪資進行續約,待如上賓。 熱火隊總裁萊里(Pat Riley)說:「交易發生時,他知道我們放棄不少東西只為獲得他加盟,所以我有信心他絕對明白我們很看重他。」
崔 吉奇然是那個對於籃球充滿熱情的東歐少年,儘管一顆真心早已傷痕累累,卻已學會接受現實、堅持所求。「錢對我而言不是一切,最重要的是我能得到的機會。當 你找到合適的地方時,你會想繼續待在那裡。」崔吉奇這麼說著。類似的話語,在他兩度加盟太陽隊時都曾聽過,只是這一回,他不會再穿上那件曾經深愛卻又讓他 心碎的橘色戰袍。
搭載夢想的班機,歷經起飛、顛簸,最後終於翱翔天際,只是在這片夜空當中不見陽光,剩下的只有亟欲證明自己的內心之火。